摘要：时隔三年，游客又在这个春节久违地回到了位于广西北海的涠洲岛。春节的小岛热闹起来，堵车、物价飙升、烟花声不绝于耳，这些都在提醒人们，旅游业正在逐步复苏，民宿从业者们也将在忙碌中度过这个春节。一切恢复如常了吗？在热闹的景象之下，民宿老板们也有自己的担心。
春节前后，涠洲岛上的民宿老板们又回来了。
像是冬季洄游到温暖北部湾的布什鲸，他们总对旅游业的温度有着最敏锐的知觉。过去三年，和刘悦一样做民宿的朋友走了四分之三，吃了好多顿散伙饭。复苏的迹象从元旦就开始了，跨年那个晚上，岛上最热闹的南湾老街的夜店，人头攒动，看不见台上的DJ。
临近春节，游客们又久违地回到了岛上。下午四五点，南湾老街就被涌到海鲜市场和码头的游人堵满了。太阳还没落山，打渔归来的船横七竖八靠在码头，缠绕在渔网上大大小小的鲷鱼、明虾、兰花蟹当天就能卖光。南方的海岛气温舒适宜人，云贵川的游客尤其多，也有北方来的，暑假没能成行的也赶上了春节。许多都带着老人和小孩出来过节，坐渔船出海看鲸鱼，也吸引了不少游客。
春节前后的涠洲岛南湾渔港
民宿老板刘悦最近见到了好多熟到能互开玩笑的老客人，去年的客人带着老人来了，五年前的一对母女，“被西双版纳的房价劝退”，自驾来岛上度假。烦心事也有，比如悉心照顾的多肉被客人随手掐掉了。
海岛最有节日氛围的活动大概是放烟花了。烟花卖空了，许多民宿也卖空了。物价顺势水涨船高，岛上最便捷的交通工具电动车，原本60元一天的价格涨到了100；明虾从大几十涨到一百五一斤，成了刘悦也吃不起的味道，她有些怀念起疫情岛上没什么游客的时候，螃蟹才卖十几块钱一斤，那时候还没吃腻海鲜呢，她吃了个痛快。
这大概是甜蜜的苦恼，那些离开的开民宿的朋友们是没机会享受到这波红利了，离开之后，房子被房东收回，或者被新的人接手，刘悦评价，“前一批人抄底抄对了”。
刘悦的民宿准备的年夜饭
去年的春节，大概没有人能料到一年后的景象。郝好在岛上一家高端民宿当店长，那时冷冷清清的，每天能定出两三个房、四五个房不等，只有五分之一左右的入住率。
久违的人潮让安静的小岛很快切换回了喧闹模式，民宿老板们多少有点措手不及。郝好就遇到了人手紧缺的麻烦，酒店员工的收入大部分靠提成，客人少了，员工陆陆续续离职了一些。她们紧急招聘了一些新员工和义工，岛上其他的一些民宿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；刘悦没料到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，人多起来被子不够，她临时去买了很多。
敏敏就是这个时候来到岛上的，在另一家均价几千一晚的高档民宿做了管家，事无巨细地为客人操心一切事务，租车、上菜、送水果、做攻略等等。在这之前她是做美容师的，没有在酒店工作过，因为疫情，她明显感觉到有消费能力的客人少了。去年年末，她开始找新的工作机会，突然发现涠洲岛上的招聘信息多了很多，她是广西人，也就顺理成章来了岛上。
从刚入职到春节，忙碌超出了敏敏的想象，除了偶尔会空一两间，几乎都是满房。每天十个小时，精神从早上八点就开始紧绷，调皮吵闹的小孩要安抚，70岁以上的老人得担心、游客把租的电动车磕坏了，老板找上门来要靠她协调。每天的生活像落入循环一般，上岛大半个月了，这个20岁女孩之前关于海岛的浪漫想象一个都没实现——她哪儿都没时间去。
和敏敏不同，重庆女孩刘悦说自己已经是海岛上的“钉子户”了。自从大学毕业来旅游，爱上了这座闲适又没有压力的小岛，来开民宿，她已经在岛上待了七年了，有不少熟人。前两天一个同行来她家拿东西，聊起来最近有十几家民宿春节期间都没有订出去几间房，让她挺吃惊的。
旅游业复苏，岛上的民宿并非都同此凉热。在刘悦的观察里，处境尴尬的大多是中间价位的民宿，高端和低端的都卖得很快。
郝好感觉，今年来岛上的游客们，比以往更追求“特色”。“如果你的房很有特色，比如有独立院落，有恒温泳池，无论卖多少钱都有人预定。因为大多数客人是全家一起来，有小孩子。”
她也特地花了些心思，把院子里那棵七八十年树龄的菠萝蜜树，装扮成了许愿树，挂了许多红色的祈福带和许愿卡，烘托节日氛围，即便她觉得，选择来海岛过年的人并不那么在意仪式感。大年三十的晚上，她给游客们准备了仙女棒，在院子里点燃了巨大的烟花。
刘悦早早地提前一周在朋友圈展示出色泽明亮的三文鱼刺身大餐，提供给客人们在春节预定。三文鱼来自她朋友在岛上开的店，倒不是海岛习俗，“大家互相帮衬”。
海岛还是没有恢复到2019年的状态，她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扭捏感。游客好像没有那么敢消费了，她回答了很多细节的问题，关于早餐，关于接送去码头等等，过去人们好像更“财大气粗”一些；物价也涨得犹犹豫豫，换在三年前，今年卖150一斤的明虾能卖到200；那时候南湾老街的每一个路口都堵满了人，这样的盛况今年春节也不复存在了。
过年前后的涠洲岛南湾的海鲜市场
“针对整体的旅游业，恢复了百分之八十左右。我们的19间房可以满，但也会在群里听到一些中低端的（状况不太好）。”郝好判断的依据来自每天客船运送上岛游客的数量。据涠洲岛景区统计，2023年元旦期间，涠洲岛游客接待量达到8269人，相比2022年同期增长了151.57%。
在海岛开民宿，淡季和旺季的区别是很分明的。民宿人没有春节，刘悦调侃。自从做了民宿这一行，她的春节都是在忙碌中匆匆度过的，游人走了，春节也结束了。没有游客的涠洲岛年味很淡，当地的渔民在海边的妈祖庙烧香祭拜，祈求出海顺利。那是属于他们的热闹，和刘悦无关，她只是远远地观望着。
唯一一顿正经的“年夜饭”还是在2020年疫情刚刚到来的那个冬天，没有游客，刘悦一下就闲下来了，和岛上十多个朋友围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。“买了大龙虾，突然有空了，大家心情很好，厨房还给我做了新疆大盘鸡。”
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短暂的假期，延续的时间超出了她的想象。整整一年没赚到钱，2021年的那个春节，她和朋友一人一根大肠，端着一碗汤圆，一边吃一边大哭了一场。当年一起吃饭的朋友们，陆陆续续离开了涠洲岛，到现在只剩下三个了。
这种时候尤其想念奶奶包的肉汤圆，馒头那么大的个子，里面还会塞两个铜钱。爸爸妈妈在家的时间比较少，刘悦对春节团聚并没有什么执念。关于过年的记忆都要追溯到很小的时候了，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，年三十的晚上围在火炉边洗个澡，一起放鞭炮，拿压岁钱。
去年十月，她也试过短暂地离开小岛，没多久又回来了。她半开玩笑地解释，“我想了一下，我脾气不好，啥也干不了，还是在岛上比较踏实吧。”
春节前后的海岛
敏敏是第一次离开家，在一个陌生的海岛上过春节。她习惯了每年和家人待在一起，在半人高的大锅里，扔下许多两个手掌那么大的年粽，第二天的早晨，被响亮的鞭炮声叫醒，“是一串的很响的那种鞭炮，不是烟花”，然后全家人就在粽叶、猪肉、绿豆和米饭的清香中迎来新的一年，一个就能饱了。
最近，涠洲岛的夜空中铺满烟花，听到鞭炮声，敏敏就会想念家人。朋友圈里，好多外出工作的亲戚朋友都回家了，总能刷到大家一起吃饭的照片。她收到了家里人寄来的粽子，算是一点小小的安慰。不过大年初一大概听不到熟悉的鞭炮声了，为了准备第二天早上八点的工作，大年三十敏敏要早早入睡了。
虽然每天累到像“死了半截”，刘悦还是更喜欢忙碌的春节。去年年底突然放开的时刻，她心里长舒一口气，“终于要熬出头了”。眼下比过节更让她忧虑的是即将到来的海上大风，运送游客进出岛的轮船要在24号停航了。岛上的游客准备提前出岛，新一波游客进不来，又是一笔惨重的损失。
“随便吧，随遇而安，”这是海岛的生存哲学，“岛上一直靠天吃饭，所以我现在很淡定。岛上开民宿的都是修得了发电机、通得了马桶的人，不怕。”
